二十二 陌离1

　　季姜带着镜若和东方轻羽往后面去，黄泉正在给穆宁做小木剑玩。这孩子什么不知是不是认了季姜做娘的缘故，竟然也不爱读书写字。整日闹着季姜给他做木剑玩，季姜无奈只好叫黄泉给他做。

　　 季姜喊道:“阿宁。”

　　 穆宁正在专心的盯着黄泉的动作，听到季姜叫他，抬头看见季姜就往季姜这边跑来。一骨碌扑进季姜怀中:“娘亲！”

　　 季姜道:“你看谁来了？”

　　 穆宁歪着头看到了镜若，小孩子见到喜欢的人欣喜是掩不住的。他高兴地叫道:“小舅舅！”

　　 镜若上前把穆宁抱了起来，镜若用额头抵着穆宁的额头。他问道:“阿宁有没有想小舅舅？”

　　 穆宁道:“想！”

　　 镜若道:“真乖。”

　　 穆宁又道:“阿宁也想大舅舅和二舅舅，他们不来看阿宁吗？”

　　 镜若愣了愣，道:“他们忙，等他们忙完了就来看阿宁了。”

　　 原以为已经应付过去了，谁知穆宁又问道:“那我爹爹呢？我爹爹也很忙吗？”

　　 季姜忙道:“阿宁…娘亲不是说过了吗，你爹爹很忙，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爹爹。”

　　 穆宁扁扁嘴道:“唔…好吧…”

　　 语气和神情都十分失望，发现东方轻羽正在看着黄泉，季姜猜到他们有话要谈。便道:“阿若，带着阿宁我们去做饭吧。”

　　 镜若点了点头，抱着穆宁跟季姜走了。

　　 季姜他们走后，黄泉和东方轻羽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黄泉不知道该说什么，东方轻羽也不知道。

　　 默然片刻黄泉要开口时东方轻羽向他奔过来，东方轻羽紧紧抱着黄泉，她道:“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黄泉:“……”

　　 东方轻羽更咽道:“你说你不是伯言，你说你只是同他长得很像，可我觉得你就是我的陆伯言。我觉得你就是…”

　　 东方轻羽能说出这样的话，绝不仅是因为黄泉和陆伯言长得一模一样。这不是她第二次接触黄泉了，黄泉去云梦查桃花村惨案的时候也碰到了黄泉。

　　 她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可越看越觉得黄泉就是陆伯言，因为黄泉和陆伯言有很多共同之处。例如喜欢用两指将人推开，思考时都是喜欢用右手放在下颚处……

　　 其实黄泉在去云梦查事情的那段时间东方轻羽也在，黄泉为了保护东方轻羽才受的伤。东方轻羽也是因为保护黄泉，才把季姜给她的灵力都消散了。

　　 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羸弱的东方轻羽，她此次来幽都，就是看看黄泉，哪怕黄泉对她还是同之前一样冷漠。

　　 抱了许久东方轻羽才松开黄泉，她擦了擦眼泪，道:“对不起，我失礼了。”

　　 黄泉道:“无事。”

　　 东方轻羽道:“…黄公子…”

　　 黄泉道:“叫我黄泉便可。”

　　 东方轻羽道:“…黄泉…”

　　 转眼酷暑已尽，过了个来去匆匆的秋天，就到了个生炉子的季节。幽都地处西南且地势较低很难看到下雪。

　　 但古月城却和往年一样下了雪，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整个古月城一夜之间犹如裹了一件白色衣裳。

　　 上音阁外，一道修长身影立于廊阁内。微风拂过，白衣飘动，那人纹丝不动。只见他手持一只玉笛，正在吹奏。笛声低沉，似把吹笛人的心事都表露出来。

　　 青允和青梧要向走来的燕南苏行礼，燕南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院内的燕南苏叹了口气，燕祁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待燕祁吹完一曲，他才上前去。燕南苏道:“子熹。”

　　 燕祁回过神来，对燕南苏行礼道：“兄长。”

　　 燕南苏坐在案边伸手到炉子边去取暖，燕南苏道：“听你笛声低沉，可是有心事？”

　　 沉默片刻，燕祁道：“蜀中一带冬日也会下雪吗。”

　　 燕南苏侧首，道：“…蜀中？这我不知。”

　　 蜀中闷热，下不下雪不好说，他们兄弟二人从未冬日去过蜀中。

　　 燕祁颔首看着木廊外正在飞舞的雪花，道：“古月城今年又下雪了。”

　　 燕南苏道：“嗯，今年的初雪比往年的早些。”

　　 燕祁道：“那兰溪从前下雪吗。”

　　 燕南苏道：“兰溪？下过吧…时间长了我也不记得了。每次去兰溪好似都不是冬季。怎么，为何忽然说到这个？”

　　 燕祁道：“无事。”

　　 燕南苏抬眸扫到了一样东西，他笑道：“你是在想季姑娘吧。”

　　 木廊的边缘上，挂着一副丹青，那画上的女子尽态极妍。眉间一株曼珠沙华尤为醒目，这世界有此特征者，只有一人，那便是季姜。况且除了季姜也没哪个女子能让燕祁惦记，挂念了。

　　 燕南苏道：“既是想她，为何不去见一见？”

　　 燕祁不语。

　　 燕南苏道:“自你从黎二公子婚宴上回来后便再也没有出过门了。与季姑娘也是小半年没见了吧，既然想她为何不去幽都找她？”

　　 燕祁道:“阿季她，大抵是不见我的。”

　　 燕南苏道:“你又不是她，如何知道她不想见你？”

　　 燕祁不语。

　　 燕南苏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久久燕祁才开口道道：“兄长。”

　　 燕南苏道：“何事？”

　　 燕祁道：“若是越姑娘还在，你会带她归隐山林吗。”

　　 “……”

　　 越长卿啊…

　　 燕祁不说，燕南苏还以为就他一个人记得越长卿了。不。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季姜。越长卿已经离开他两年了…

　　 深吸了口气，燕南苏才道：“只要她想，我便会。”

　　 燕祁又问道：“即便她像阿季那般入了鬼族，与仙门对立，你也会带她归隐山林吗。”

　　 燕南苏愣了愣，他知道燕祁这不仅仅是随口问他这么简单。或许燕祁心中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该如何抉择。

　　 燕祁只是在套他的话，套一个结果。燕南苏道：“不会。”

　　 燕祁道：“为何。”

　　 燕南苏道:“同道殊途。”

　　 燕祁道:“同道殊途？”

　　 “嗯……”燕南苏道，“若是那样，我与长卿已非同道中人，便无法再纠缠了。”

　　 燕祁道:“可你方才还叫我去见她。”

　　 燕南苏道:“我方才不知你存的是这样的心思。”

　　 燕祁垂了垂眸，道:“可是我真的喜欢她。”

　　 燕南苏道:“我知道。”

　　 燕南苏又道:“但如今不太适合谈论隐居这样的事情。”

　　 燕祁道:“子熹知道。”

　　 燕南苏道:“但我也并未说阿季姑娘不对，我同黎宗主和黎二公子说好，待年后黎二夫人生产后，借给小公子办酒的机会，把季姑娘请来，把事情讲清楚。届时各家和解，你若是想同季姑娘走，我不拦你。”

　　 燕祁微微一怔，无论是桃花村的灭门惨案，还是季姜带着黄泉屠了那些世家。燕祁都查清楚了，原来除了他还有人相信季姜。燕祁道:“多谢兄长。”

　　 燕南苏道:“你我二人之间何必气如此客气。”

　　 开春后天气回暖，季姜吩咐镜若照顾好穆宁便带着黄泉出了幽都。碧落前段时间也出了幽都，但她是去兰溪。这丫头说是想黎致了，季姜无奈便放她出去了。

　　 彭城的一家酒楼内，季姜坐与二楼的靠窗边的位置上。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石桥，她之前同燕祁也来过这呢。

　　 不知怎的，这酒楼内各种讨论之声慢慢多了起来。

　　 “听说了吗，又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

　　 “还是云梦的那个事情吧。”

　　 “云梦什么事啊？”

　　 “闹凶。”

　　 “闹凶？那儿不是没有仙家驻守吗？”

　　 所谓闹凶就是山间邪祟作祟。

　　 声音越来越大季姜只当听不到。

　　 云梦此地因为和幽都鬼城较近，附近的仙门世家全都跑光了。跑了也好，省得季姜想去云梦给她爹娘上坟还得偷偷摸摸的。

　　 紧接着，另一人道：“我也听说了，云梦最近又闹凶啦。”

　　 众人纷纷奇道：“那里能闹什么？不是老早就被那鬼城城主占了吗？听说他们也只是占了，并没有屠害当地百姓啊。况且幽都不仅有入了鬼族的季姜，还有两个她从界外带回来的鬼。在他们眼皮底下能闹什么，不是应该立刻就被镇压了？”

　　 “不可能镇压的！季姜那些人只在幽都里待着，云梦他们又不去，怎么会知道云梦闹了事。”

　　 季姜把玩酒杯的手一滞。云梦闹了事她怎么不知道？

　　 那人继续道：“她们怎么可能去镇压。听说就是是季姜带回来的那两只鬼中的其中一只闹的。叫什么来着叫碧落…”

　　 季姜微微一怔，碧落？碧落不是去兰溪吗，去云梦干什么？肯定又是哪家做了什么坏事推到他们头上。

　　 “可不是嘛，如果是碧落作怪，那儿跟幽都那么近，哪个仙门世家敢去犯着得罪季姜去抓那碧落？”

　　 季姜拿起折扇，将几枚钱放在桌上便出了酒肆，季姜单独行了一阵。行到人少之处，一道身影默默跟了上来。

　　 季姜心中越想越奇怪。

　　 她不过是占着幽都，云梦的那些仙门便自己怕死得不行，自顾自的跑了，怪她做什么。再者云梦出了乱事，怪到碧落头上也就罢了，燕祁那厮竟然不去查看，真是奇也怪哉。罢了罢了，还是她亲自去吧，还碧落正个名，不然那丫头又该哭闹了。

　　 基本上季姜听到什么地方有奇闻怪事都要去凑一凑热闹，瞎逛一场，她思忖一阵，觉得很有必要去看看。

　　 况且她已经月余没有去云梦了，季思颜和姜雨昕若是知晓了定会说她不孝。趁此机会去看看二老，上个香也是好的。

　　 她问道：“咱们出来多久了？”

　　 黄泉道：“两日。”

　　 自从去了幽都，她便很少出门。每次出门都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云梦，却也左不过两三日。见还有时间，她道：“那便去一趟云梦吧。”

　　 二人行至云梦，所见之景都是阡陌交通，其中男女往来种作并无异事。

　　 她二人乘船去往不净湖，湖里空无一人，极为僻静荒凉，偶尔响起一两声咕咕怪鸣。

　　 湖里种满荷花，这片荷塘都是有主人的，每次季姜来都会有人跟她搭话，顺便卖些莲蓬给她，可今日不光是主人没见着，就连帮衬的下人也一个都没看到。

　　 见黄泉警惕的四处张望，季姜问道：“有异样吗？”

　　 黄泉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道：“没有。但是好静。”

　　 按理说他们鬼族中人能与鬼魅邪祟相通，即便不通也是能感受到的。往日来这儿的东西都会吵得季姜头疼，而今日却安静得很。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季姜忽然想到了什么。碧落绝对没有去到兰溪，她一定也来了云梦，跟他们一样被引过来的，究竟是谁引他们过来，引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季姜道：“是有点太静了。”

　　 而且，“静”的不止是这湖，而是更庞大的空间。

　　 他们刚上岸季姜迅速觉察事有蹊跷，低喝道：“走。”

　　 她迅速的转身，想要拉着黄泉上船。黄泉突然抬手，截住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直冲季姜心口而来的羽箭，黄泉的手出现黑气，那羽箭上竟然涂有破魂散。季姜心道不好，恐怕是入了别人的圈套了。

　　 果然在他们要走时湖面上多了许多船，不仅如此，岸上也全是人。各家修士。季姜当即明白，云梦哪里是闹了事，不过是这些人用来诱骗她的。

　　 这些人皆是身背长弓，腰挎仙剑，满面警惕，全副武装。剑尖和箭尖，尽数对准了她。

　　 那支率先射向季姜的羽箭是为首一人射出的。定睛一看，那人身形高大，肤色微黑，面容俊朗，有些眼熟。

　　 季姜道：“你谁啊？”

　　 那人射完一箭，原本是有话要说的，被她这么一问，什么话也忘了，大怒道：“你居然问我是谁？我是——边城！”

　　 季姜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了，这人是边江的亲哥哥，她曾在秋家的仙府上与此人有过一番争执。

　　 季姜道：“哦。你来这干什么，做客啊？”

　　 边城沉着面道：“自然是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邪魔外道！”

　　 季姜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