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陌离4

　　大雨滂沱，季姜站在院中并未撑伞，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季姜面无表情的站在雨中，已经不知脸上流过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忽然断魂的剑尖出现在了季姜眼前，差一点就刺穿的她的喉咙。断魂之后是黎致。

　　 黎致握着断魂问道:“为何不躲？”

　　 季姜不语，黎致又道:“你来做什么？”

　　 季姜道:“请罪。”

　　 黎致道:“请罪？”

　　 季姜道:“…是…是我杀了二哥。”

　　 就算已经知道了黎策死于季姜之手，但听到她亲口承认，黎致还是受了一击。他质问道:“为什么？！他是你二哥，你怎么下得去手？！”

　　 怎么下得去手，季姜也不知道。她明明不是要杀黎策，可她却把黎策杀了。

　　 黎致吼道:“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明明他那么护着你，这一年都是在为你奔走。知道边城要给你设圈套，不远千里去云梦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吗？！”

　　 季姜道:“对不起…”

　　 对不起…十分苍白无力的三个字。明明说了对不起黎策也不会复生，可她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黎致道:“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你早干嘛去了？你为何就是这般倔，你若是肯听他一句劝，他就不会死！”

　　 季姜道:“…我…”

　　 忽然紫云厅内传来一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季姜和黎致皆是一惊。

　　 季姜道:“…是…二哥的孩子吗…？”

　　 黎致冷冷的道:“是。可她却因为你，一出生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没爹没娘的孩子…

　　 黎致道:“弟妹看到子淮尸身，打击太大。动了胎气，难产…费了浑身力气才生下瑟瑟…”

　　 这句话犹如一把匕首插入季姜心口。她失手错杀黎策，间接害死边落晚，害得黎瑟瑟一出生就没了爹娘…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季姜道:“…对不起…”

　　 黎致道:“对不起？你除了这三个字你还会说些什么？”

　　 季姜:“…我…”

　　 黎致道:“我们黎氏并未亏欠过你，你为黎氏做的，我都记着。从小到大无论你做什么我和子淮都护着你，你便是这般报答我，报答他的吗？！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季姜道:“对不起，所以我来请罪了。”

　　 分明是她做错了，可如今这样的局势倒像是黎致做错了一样。黎致仍用断魂指着季，雨水打在断魂的剑刃上，发出滴答的响声。

　　 黎致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季姜道:“我从未这样以为…”

　　 黎致脑中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季姜给黎策报仇。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乖巧的妹妹了，是他的杀弟仇人。

　　 黎致道:“请罪？你是想我杀你还是在他们夫妻二人灵前自缢谢罪？”

　　 季姜道:“你若不杀我，那我便自缢。”

　　 黎致冷笑道:“他即便丢了自己的命都要保你，你却是自己跑过来求死？”

　　 季姜:“…我…”

　　 除了以死谢罪，她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黎致道:“你的剑呢？”

　　 季姜道:“没带。”

　　 黎致道:“没带佩剑就过来求死，是打算要我的断魂自缢？你休想！”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因为愧疚，所以佩剑也不带就来送死，无论被杀还是自缢都是死在黎致手中，即使不是黎致手中，那也是黎氏之人手中。

　　 黎致道:“你以为你存的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吗？你以为这样你就会少一些愧疚吗？”

　　 季姜不语，她的确是这个打算。

　　 黎致抬手，厅内立即有一柄长剑飞至他手中，黎致将那柄长剑扔给季姜，道:“拔剑，我不想胜之不武。”

　　 季姜接过长剑，随即拔剑二人大打出手。黎致出招凌厉，季姜本就是来求死的，自然不会将实力都展现出来。

　　 黎致转身，眼看断魂就要刺向季姜的喉咙，他剑锋一转刺中了季姜的肩膀。

　　 黎致道:“他丢了命也要护着你，我若在他灵前杀了你他会怪我。这一剑，就当还你欠黎氏的。下次见你，我绝不会再手软。”

　　 黎致抽回了断魂，顿时便有鲜血从季姜肩膀出流了出来，浸红了她的白衣。

　　 黎致道:“回去把伤养好，仙门百家若要围攻幽都，我一定会去。子淮的仇，我会亲手报。”

　　 季姜:“阿季明白，谢大哥不杀之恩。”

　　 原以为这样就罢了，谁知黎致忽然把手伸了出来，黎致道:“交出来吧，黎氏玉令。”

　　 季姜愣了愣，收回黎氏玉令，这是要真的把她逐出黎氏了吗？即便之前是她自己要离开黎氏，却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见她不动黎致使了灵力，将黎氏玉令从季姜腰间拿走了。黎致漠然道:“即刻起，你季姜与梵音谷黎氏再无任何瓜葛。”

　　 季姜砸了咂嘴，逐出黎氏…

　　 她与梵音谷黎氏再无任何瓜葛…

　　 黎致转身走了几步，季姜还停在原地。黎致停下脚步，道:“季姑娘，你已非我黎氏中人，还是早些离开梵音谷吧。”

　　 季姜忍着痛对黎致行了大礼道:“罪徒季姜，拜别宗主。”

　　 黎致继位以来，季姜从未唤过他一声宗主。如今黎氏玉令交回去，季姜便再也不是黎氏众人，黎氏若要寻仇便再无所顾忌了。

　　 季姜转身离开了梵音谷，右肩伤口留下的血滴了一地。所谓咎由自取，她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次日黎氏出殡，季姜戴着斗笠远远的看着。她没有直接回幽都，而是躲在梵音谷外等黎氏出殡。

　　 忽然人群中一个白色身影似是感觉到季姜的存在。季姜微微转身，躲开了那道目光。

　　 行走在胡同小巷之中，季姜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她快速行走想要摔掉那人。走了一会季姜停住了脚步，那人没有想到她会停下来，愣了一下。

　　 “为何要跟着…”

　　 还未说完季姜转身就看到了燕祁那张脸，她松了口气。

　　 燕祁也只是愣愣的看着，不语。季姜不打算与他多做纠缠，转身就要走。

　　 燕祁紧跟上去，季姜停住脚步。道:“跟着我做什么？连你也要抓我？”

　　 燕祁道:“你知道我不会。”

　　 季姜道:“既然不会，那跟着我做甚？”

　　 燕祁看着季姜的肩膀道:“你受伤了，黎致伤的？”

　　 季姜道:“嗯，他应该杀了我的。”

　　 燕祁道:“…阿季…”

　　 季姜道:“不必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燕祁道:“…阿季…阿季！”

　　 他刚要开口劝季姜，季姜就晕了过去。燕祁赶紧去接住季姜。待季姜醒来已经是四日之后，她推开客栈的门，就连青允守在外面。

　　 青允道:“夫人。”

　　 季姜看见青允迟疑了一下，问道:“我睡了多久。你们家主子呢？”

　　 青允道:“您睡了四天，仙上说有事出去了。”

　　 季姜要走，青允赶紧拦道:“夫人您不能走，仙上叫属下看着您。”

　　 季姜道:“让开…我要回幽都。”

　　 青允道:“您不能回去。”

　　 季姜道:“我为何不能回去？”

　　 青允还未开口，青梧就从楼下跑上来了。他没有看到门内的季姜，对青允道:“仙上什么时候回来啊，各大家族已经到幽都在集结了。”

　　 季姜讶然，各大家族在幽都外集结，难道是要围攻幽都？

　　 季姜道:“你说什么？各大世家要围攻幽都？”

　　 青羽看到季姜时愣了愣，他心道:夫人怎么在这儿？

　　 季姜道:“问你话呢，说啊！他方才是不是说各大世家在幽都集结？”

　　 青允点了点头。

　　 季姜心道坏了。

　　 她不在幽都，那幽都的那些人怎么办。仅有黄泉一人护得住吗？那结界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各家攻破。

　　 季姜推开青梧和青允就往楼下跑去。

　　 青梧道:“怎么办？”

　　 青允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办？你去告诉仙上，我去追夫人。”

　　 青梧自知犯了大错，赶紧去通知燕祁。燕祁去云梦之前分明叮嘱过他和青允不能告诉季姜，无论如何也要瞒着她，能拖一时是一时。

　　 幽都城外是一片开阔之地，此时密密麻麻列满了各家族的方阵。各家所带修士皆是灵力修为高深之辈。所带法器也是上等。

　　 这空地上用朱砂画了一个大大的法阵。五位宗主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居中的秋云舟肃然道：“诸位，今日我等聚在此处，不为别的。只为清除这幽都城内的魔女季姜。这季姜被弃人族，不仅残害无辜，更是连自己亲兄长也要杀害。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今日！我等就要杀季姜，为民除害！”

　　 “杀季姜！为民除害！”

　　 “杀季姜！为民除害！”

　　 四下皆是讨伐季姜的声音。黎致则是阴沉着面一言不发。

　　 秋云舟道:“带上来！”

　　 秋易阳和秋硕押着满身是伤的碧落从秋氏的方阵之中走出，押至朱砂法阵中央。秋云舟指着碧落道：“此女，正是季姜从界外带回来的鬼！”

　　 四下皆是议论纷纷起来。

　　 秋云舟道:“这幽都，设有重重结界。我等，取此女元神破结界，攻入幽都！”

　　 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之声，秋云舟将一记灵力注入法阵之中，那法阵快速运转起来。

　　 这法阵侵蚀着碧落的灵力，更何况她早就被伤得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见碧落已经奄奄一息，秋云舟对秋硕道:“快去取她元神！”

　　 秋硕飞身进入法阵，他看了一眼碧落，眼中带着怜悯，仅仅只是怜悯而已。碧落虚弱道:“你要做什么？”

　　 秋硕漠然道:“取你元神。”

　　 说完秋硕抬手开始运用灵力抽取碧落的元神。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了法阵之外，断生朝秋硕飞去。却被法阵打开，碧落微微一怔，是黄泉来救她了。

　　 黎致也微微怔了怔，不知为何他竟然松了口气，庆幸来的不是季姜。

　　 黄泉一出现秋云舟就吓了一跳，吓他的不是黄泉而是黄泉手中的断生。当年渊柏的死，他可是头等功臣。如今看到渊柏曾经的佩剑还是吓了一跳。

　　 秋云舟道:“又来了一个，诸位。这位也是季姜从界外带回来的鬼，今日就一同朱诛杀，叫他们不能再危害人间！”

　　 所有的手都压到了剑柄上，当即便有数十把仙剑祭出袭向黄泉。仙剑灵力高超，黄泉身为界外中人在修真界处处受限制，更何况他如今身处于法阵之中。自然不是众家主的对手。

　　 正当这，一阵琴音响起，几道弦月打飞了那些仙剑，众人面色大惊。黎致也是一惊，这琴音，是号钟的，那日他虽收回黎氏玉令却没有收回号钟。季姜还是来了。

　　 季姜的身影出现众人眼中，她道:“百把十把仙剑对付两个受限制的人，怎么，各大世家就是这样的风范吗？”

　　 秋云舟道:“季姜？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只敢躲在城中等死呢。”

　　 季姜轻笑道:“我为何不敢来？”

　　 季姜落于法阵之中碧落的旁边，与秋硕对视一眼，当即出掌将秋硕打飞出去。

　　 眼看碧落的元神就要被抽出来，季姜却出来横插一脚，秋云舟气急败坏道:“你以为你能从仙门百家手中救下这只鬼吗？”

　　 季姜一边给碧落输灵力，一边很是奇怪道：“我为什么不能？真的觉得我会害怕吗？你们很厉害吗？”

　　 黎致右手压在断魂上，既然都被燕祁带走了，为什么不干脆走掉，还回来做什么，就那么想送死吗？

　　 边老宗主虽见过季姜一面，但如今见她在各大世家面前竟然没有丝毫畏惧之感，不免心生赞叹。若是季姜不入鬼族，将来定是仙门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可惜了。

　　 秋硕被打飞到高台之下，他站起来冷冷地道：“狂妄。”

　　 季姜道：“我一直这般嚣张，难道秋公子你不知道吗？”

　　 秋硕愣了愣，季姜这一年何其嚣张，几次交手他都落了下风。

　　 边老宗主道:“季姜。你不仅背弃人族入了鬼族，还残害仙门同僚，简直是罪大恶极。”

　　 季姜笑了笑，道：“背弃人族？那么敢问边宗主什么叫我背弃人族？”

　　 边老宗主道:“你入鬼族，便是背弃人族。”

　　 季姜道:“难道敢问，我因何而入鬼族？我入鬼族是为了什么？我若是不回来我梵音谷的仇你们给我报？穆司南你们杀？好一个背弃人族。我梵音谷被屠之日诸位在哪，我被扔下忘川的时候诸位又在吗？说我残害仙门同僚，如若他们不先杀我朋友，我何至于会杀他们。”

　　 秋云舟道：“即便是他们杀了穆长阳，你想要为朋友报仇雪恨，也断不应该这么手杀伤那么多条无辜的命！”

　　 “无辜？”

　　 季姜冷笑道:“何为无辜？屠人满门是无辜？夺人钱财是无辜？欺男霸女是无辜？我季姜手上就没有哪条命是无辜的，我杀之人皆是曾依附穆氏屠我梵音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