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礼物

　　流星雨以后，杨沈星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准确来说，她将这些改变定义为“干扰”。

　　 考察组确立考察方案后正式入驻研究所，实地考察时间10个工作日，之后会联络其他研究所进行项目评级确定，这意味着杨沈星需要在长达十天的时间内随时配合考察组的调研工作。

　　 程瑾晏更是以考察需要为理由，长时间呆在她的实验室。

　　 虽然实验室除了她还有刚刚从国外研习回来的项目同事丁慧和三名实验助理，但是程瑾晏仿佛看不见其他人，每每缠着她问东问西，使她烦躁不已。

　　 实验的推动本就不甚顺利，杨沈星哪有心情在实验的同时回答他类似“这个瓶子是什么”的弱智问题，可是她无法拒绝程瑾晏以“考察”为正当理由提出的问题，一时间脸色日益阴沉冷淡，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程瑾晏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在他又一次被怼“你可以google我这样对不对”的时候，他转身就走，寒气逼人，眼神可怖，一身戾气。

　　 这个鸟气他受够了！

　　 他从小到大还没被这样无视过、“霸凌”过，最初两天她还能好好讲话，现在才来五天，杨沈星讲话就夹枪带棍的，他分明是好心提醒她试管洗过了，没必要再洗，却被好心当成驴肝肺，欺人太甚！

　　 下一秒他高昂起头，他是谁？考察组的！姓杨的又能怎么办？不就是想撵他走吗，既然嫌他烦，那他更要呆着，满了10天打个报告延长成一个月，谁也不要好过！

　　 程瑾晏天生反骨，越不让他干嘛，他非要干嘛。

　　 **

　　 实验室内，丁慧带着护目镜，对杨沈星眨眨眼：“你还是注意点吧，毕竟是来考察的，得罪不起。”

　　 杨沈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她着实听烦了对方的嘁嘁喳喳。

　　 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啊！

　　 杨沈星走到水池旁，取下护目镜和口罩，脱下手套洗手：“知道了。我中午和他再沟通一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

　　 午餐时间，杨沈星和程瑾晏在食堂碰面。

　　 自打考察组来了，杨沈星就被要求和考察组一块儿吃，丁慧下午有事先回家了，而其他组员和周岩去了郊区的另一个实验基地，还没来得及回来。

　　 杨沈星面无表情的吃着辣子鸡，思索如何开口。

　　 程瑾晏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愿做第一个讲话的人，委屈和愤怒的火山在他心中翻腾，他什么时候需要这样伏低做小，巴巴上门找气受。

　　 “程先生，no offense，你影响到我的工作了。”杨沈星低着头擦手。

　　 程瑾晏怒极反笑，少爷以前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现在起得比鸡还早就为了看她做实验，居然还说影响工作，他凉凉一笑，讽刺道：“那怎么办呢？”

　　 程瑾晏从小就众星捧月，在家人的庇佑下横行霸道地长大，这也养成了他自私自利的性格，凡事只能关注到自己的感受。

　　 他对于杨沈星的指责，第一反应就是莫名其妙和无辜，更别说反思自己了。

　　 杨沈星抬头，既然对方都笑了，说明他心情还不错：“你能否每天选一个固定时间来视察？”

　　 “我想这样第一不会影响我们的研究进度，第二每天也能及时向你汇报，第三可以节约你的时间”杨沈星吃了辣椒，嫣红的唇一张一合，眼神郑重。

　　 程瑾晏本来还想使坏，可是面对她认真的表情，泄了气：“行吧，午餐晚餐一起，一天交流沟通两次不过分吧？”

　　 不过分，杨沈星同意了。

　　 *

　　 吃完饭程瑾晏就按照约定消失了，晚上又准时出现在了她的实验室门口，手上还提着几个精致的购物袋。

　　 杨沈星疑惑地看向他，程瑾晏挑挑眉：“买了点小礼物，给你道歉。”

　　 杨沈星点点头，接过礼物：“我接受你的道歉，”他的确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哪里怪怪的，程瑾晏心想。从前给女孩子送礼物，对方都会露出惊喜的表情，最少也有惊讶吧……眼前这位还真是宠辱不惊。

　　 他继续道：“我定了pergola，一起去？”

　　 杨沈星眼睛亮了一下，pergola这个名字她已经听说了一段时间了，一家非常火的意大利网红餐厅，需要提前预约，每天只接待10位，她前一阵子打了个电话，约到了圣诞节后。

　　 程瑾晏想必是几个月前就约了，今晚竟然把这宝贵的一餐用来向自己道歉，为人还挺实诚的，杨沈星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当然，程瑾晏也是临时定的，他往损友的群里吆喝一声，就有人帮他安排了。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餐厅？赵攀说了，投其所好，本来杨沈星就爱好这些虚头巴脑的餐厅，他直接从中挑了个最贵的。

　　 杨沈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程瑾晏和程诺诺家里是干什么的，只是看上去像是京市本地的富豪家庭，这也不算什么，她家还是金陵本地大户呢，她没有问过其他的，俩人以为她知道也就没有说。

　　 今晚又是他开车，pergola不远，开了半小时就到了。

　　 在车上杨沈星打开了礼物，这是她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当着送礼人的面拆开礼物以示尊重。

　　 g家的钻石项链和粉钻皇冠，还有几瓶香水。

　　 应该就几十万。

　　 杨沈星表情淡淡，对程瑾晏道：“破费了。”

　　 这个价格能收。

　　 程瑾晏知道她家富有，送这些算不得什么，也不将她的冷淡放在心上：“不喜欢的话和我讲，我再送你别的。”

　　 杨沈星摇摇头：“不必，你的心意我领了。”

　　 这话一出，他侧头借看后视镜的机会瞥过一眼，旁边的女人面无表情，仿若一直高傲的天鹅，皇冠果然很适合她。

　　 程瑾晏莫名产生瘌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错觉。

　　 不过就算她是天鹅，程二少也不是瘌蛤蟆吧？！

　　 程瑾晏想，下次不要送这些俗物，天鹅看不上。

　　 **

　　 pergola已经准备好了招待二人，今晚是表现的重要时刻，大厨使出浑身解数烹调出一桌精美绝伦的宴席，小提琴手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奏响轻柔舒缓的音乐，是杨沈星所喜欢的帕格尼尼的《爱的场面》，曲中的忧伤如泣如诉，顺着琴弦缓缓淌出。

　　 杨沈星认可程瑾晏的诚意，看上去很用心，环境和食物都是她钟爱的。

　　 她绷紧了一天的神经再次放松，浅酌一口香槟，白皙的脸蛋上变得粉嫩。

　　 程瑾晏看着她的神情，心里痒痒的，想捏一把她的脸，可二人坐的长桌，他无法触及，所幸这里不需要规矩，他吩咐服务生将自己的位子挪到杨沈星身边。

　　 前菜和第一道主菜口味不错，但是她没有吃多少。

　　 直到第二道主菜上来，杨沈星才正式开始大快朵颐。

　　 程瑾晏含笑看着她享用美食，也跟着食指大动，这一刻的她又脱掉了冷漠的面纱，变成了一个真实存在他面前的、可触碰的凡人。

　　 他又开始希望时间停留，就像流星雨那晚，他们之间的距离从千里之外变得近在咫尺，眼前人不再是天边月。

　　 杨沈星吃得很专注，不曾发现程瑾晏逡巡的目光，他的眼神从她饱满的额头滑向剪水美目，随后又溜到她精致小巧的鼻尖和娇艳欲滴的唇瓣，眼神变得越发露骨和渴求，欲念都快从眼中溢出。

　　 程瑾晏的审美也在逐渐改变，初见时他不认为杨沈星是什么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大美人，仅仅是好看和长的舒服、有点戳他；可是现在他怎么看怎么顺眼，一切都恰好到处，就像一只在他审美上起舞的小天鹅，每一个舞步都令他心折。

　　 他想，此时此刻他可以将杨沈星定义为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或许自己当时是见色起意吧。

　　 **

　　 杨沈星对他的行为无知无觉。

　　 她正在欢快地品尝蛋饼，惊艳地抬头想安利给程瑾晏，一抬头才发现他距离自己如此近，两人之间不过三十公分的距离。

　　 灯光并不亮堂，可是她仍然能够看见程瑾晏眼中奇怪复杂的笑意，如果她接触了足够多的男人，她就会知道这种眼神叫做“迷恋”。

　　 “快尝尝！”杨沈星挖了一大勺放在程瑾晏碗里。

　　 程瑾晏受宠若惊，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有feedback！

　　 他几乎想流泪了，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几个世纪了，终于，终于！两人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杨沈星接着品尝别的菜，独留程瑾晏感动地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碗。

　　 *

　　 就冲着杨沈星的举动，程瑾晏感动到开始了剁手之旅，之后几天见面，每每都会给杨沈星带上礼物，并且带她去其他网红餐厅。

　　 丁慧等人眼睛毒辣，一眼看穿怎么回事，众人都默契地不打扰程二少。

　　 第六天的礼物是三款h家的包包，第七天的礼物是b家的两只表，黑白一样一只，第八天的礼物是c家全套香水和化妆品，第九天的礼物是几瓶从自家地窖取出来的佳酿，对于每日的礼物杨沈星都会表示感谢，只是程瑾晏仍然觉得她的反应过于平淡，可能是不大喜欢。

　　 知耻而后勇，第十天的礼物让程瑾晏抓耳挠腮，拼命思索有什么能让仙儿喜欢的，他郁闷到想直接送一套四合院，赵攀无语：“你就不能再问问她助理？”

　　 被提醒到了！助理告诉程瑾晏，杨沈星除了爱好美食就基本没有其他爱好了，不过前一阵子提过准备买个天文望远镜。

　　 ok，安排！

　　 第七天杨沈星收到了一架专业的天文望远镜，其里程和观测倍数都是专业研究院的级别，他甚至都找人在她住的地方安装好了，这次杨沈星是真的感动了，她知道程瑾晏想干什么：他对这个项目的兴趣谁都看得出来。

　　 *

　　 吃完韩式料理以后，杨沈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商场，而是主动提出要喝奶茶，程瑾晏理解，女生都喜欢喝奶茶，杨沈星将程瑾晏带到楼下，请他喝了一杯33元的奶茶，程瑾晏想结帐却拗不过她，于是，他人生第一次由女生请了客。

　　 杨沈星捧着奶茶，看手机里的消息，咬破嘴里的爆爆珠，咀嚼得像一只仓鼠，程瑾晏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脸蛋，杨沈星迷茫地抬起头看着他。

　　 程瑾晏不自然地说道：“刚刚有只虫子。”

　　 杨沈星：“噢，好。”

　　 她想到这几天程瑾晏的种种行为：“程先生，你不必再给我送礼物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程瑾晏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男女之事不都是不宣于口却心知肚明的吗！

　　 他脸上染上了薄晕，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喝一口奶茶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杨沈星奇怪地看着程瑾晏，他怎么突然脸红了？

　　 “你放心，这个项目我一定会努力做的，只要周岩那边顺利，我们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程瑾晏呛住了，难不成她以为自己都是为了项目？

　　 天啊，谁能救救她的脑回路。

　　 程瑾晏一脸便秘和漠然：“好的，加油。”

　　 杨沈星接着说道：“今天的奶茶就当回报你这几天的照顾，我们扯平了。”

　　 她不喜欢欠别人。

　　 程瑾晏再次无语，这就扯平了？？

　　 他捧着被赋予了不菲价值的奶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神色郁郁。

　　 感慨万千，奶茶啊奶茶，你可知道自己的价值？程瑾晏啊程瑾晏，她可知道你的心意？

　　 杨沈星喝完了奶茶接着道：“明天你们考察组就要走了，程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力做出来成果，不辜负国家经费。”

　　 程瑾晏耷拉着眼皮，死脑筋、笨蛋、木头人你闭嘴吧：“好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杨沈星，她从小读的是女校，14岁就读大学，身边全是成年的哥哥姐姐，谁敢对她暗示什么？等她成了phd，忙得脚不沾地更是不会理会其他人，外国男生不喜欢她看上去并不成熟的长相，而本国男生性格内敛且并不多，从没有人真正意义上追求过她。如今一毕业就回国，旁人听见她的辉煌履历只会仰望，谁会有勇气接近这朵凌霄花？

　　 程瑾晏这个从小肆意妄为的除外。

　　 因此，她并不能觉察出程瑾晏的真实想法——哪怕她多看看电视剧也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