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拥抱

　　十日期满，程瑾晏没有理由继续呆在研究所，跟随考察组离开了，杨沈星舒了一口气。

　　 程瑾晏在家大门不出，狠狠地emo了几日，程母看了都稀奇不已，从没见他这么待得住，只是儿子的脸色着实不大好。

　　 平日里程父和程寒工作繁忙，很少在家，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只有佣人和两母子，程母不免格外留神小儿子。

　　 ***

　　 这天吃过饭，程母看他没有胃口脸色还不好，伸手探向儿子额头。

　　 程瑾晏偏头躲开母亲摸额头的手，不耐烦地嘟囔道：“妈，我没事。”

　　 程母听他有气无力的，平日挂在脸上的欠欠儿的桀骜也没了，虽然看着顺眼，但是着实令人担心，语含担忧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闯了什么大祸？”

　　 程瑾晏趴在沙发上，没有抬头的力气：“妈，我真的没事。”

　　 程母还能不知道儿子现在状态不对？她循循善诱：“闯祸了也没关系，你哥兜不住你爸你舅舅可以，他们兜不住你还有爷爷和外公呢。”

　　 程瑾晏长叹了一口气，这些靠山平日里管用，现在也没用啊。

　　 程母接着猜：“难不成是喜欢上了哪个小姑娘，人家不喜欢你？”

　　 程瑾晏气恼地回嘴：“我不喜欢，妈你别瞎说。”怎么跟赵攀一样，就知道瞎猜。

　　 得，看来就是了。儿子出生的时候差点出事，幼时更是身体不好，一家人都格外心疼他，养得也比别家骄纵，从前他胡搞瞎搞，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晏儿身体健健康康的就行了，可没想到现在还能烦成这样，都两三天没胃口了，本来就瘦，现在身板儿更是薄了一圈。

　　 程母年近六十，外表保养得宜看上去像是三四十，内里也十分开明：“人姑娘不喜欢你，你在这儿绝食有什么用？”

　　 程瑾晏一个鹞子翻身坐了起来，生气了：“我没有绝食！！”

　　 程母冷笑：“行行行，你没有，反正你现在看着比前一阵子瘦了好些，变丑了许多。”

　　 他登时紧张起来，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是瘦了些，显得憔悴，但是转念一想，帅有什么用，反正杨沈星也没长眼睛。

　　 程瑾晏破罐破摔了：“丑就丑。”

　　 程母大为吃惊，从小最注重外表的程瑾晏竟能说出这种话，她喝了一口养颜茶：“晏儿，你给妈说说，你这是怎么了？”

　　 程瑾晏仍旧拒绝讲，开玩笑，这么丢脸的事儿能让他妈知道？

　　 叮——秦誊歌发来一条消息：帮你打听到，你妹子下周要去东京。你去不？

　　 程瑾晏emo归emo，理智还是有的：去。帮我安排下，谢了歌歌。

　　 秦誊歌被他的恶趣味恶心到了。

　　 程瑾晏想到又有了接触的机会，精神好了些，摸摸自己的脸，下巴变尖了，现在这样子不适合见人，开始跟他周叔撒娇：“周叔，你叫厨房给我补补呗。”

　　 又和程母撒娇：“妈，你下午带我去做个全套护理吧。”

　　 程母看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傻儿子，无奈地同意了。

　　 不过现在，她对那个小姑娘产生了兴趣，能把晏儿治成这样，有点本事。

　　 **

　　 杨沈星期待这场学术访问有些时日了，这是她加入研究所以后第一次参加中日之间的学术活动，她为此提前了一个月进行准备。

　　 本次她和四位其他研究室的同事将会一起出发，d0903项目将会成为访谈的一个交流重点，周岩的三人团队的证明论证有了思路，如今压力较大，而丁慧需要在国内完成前一段时间漏下的重点，d0903项目只有杨沈星作为代表参加访谈。

　　 她本想带上彭茹，可遗憾的是，在出发前夕，彭茹生病住院了，再临时聘请生活助理已然来不及办签证以及和对方研究所交流回函，只得遗憾作罢。

　　 没想到，杨沈星在出发之际，又遇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

　　 “主任，你没给我说程先生要来啊。”杨沈星摁着太阳穴，给赵主任打电话，她上次被他弱智问题支配的恐惧还历历在目。

　　 赵主任心说这事儿你问我没用，他又不能干涉，嘴上仍然道：“哎沈星啊，你这次还得包容包容，我也是才接到的消息，考察组那边希望能派人参加这场访谈，看看日本方面的学术意见。”

　　 ？杨沈星怀疑程瑾晏去了也听不懂人家的学术意见。

　　 赵主任心知肚明她在不高兴什么，安抚道：“沈星啊，这次你放轻松，反正上面已经批得差不多了，这次就是补一道环节，没问题的。”

　　 杨沈星：也行，至少可以不用委屈自己了。

　　 转念想想，虽然程先生聒噪烦人，智商也不高，但是为人真诚，和程诺诺一样是个好人，同行也不全是坏事。

　　 *

　　 杨沈星和赵主任沟通完，握着手机走到程瑾晏旁边，他已经在实验室外等候多时了。

　　 “程先生，那你现在需要调整航班和我们一起吗？”

　　 程瑾晏要笑出声来了，他——调整航班？可真是单纯。

　　 杨沈星发现他好像在憋笑，露出疑惑的神情，程瑾晏解释道：“不必了，我有私人飞机，已经申请好了飞行。不如你和你同事跟我一起？”

　　 杨沈星歪歪头，这倒不错，可以避免冗长的流程。

　　 其实也不怪她没想到这一层，她家和亲戚家都没有私人飞机，父母嫌每次飞行需要打报告太麻烦，不如直接乘民用机。

　　 看来程瑾晏比她想象的更有钱有耐心。

　　 除了出行，程瑾晏还邀请杨沈星等人和他一起住包下来的酒店，他在外不能随便住，安保极为重要。

　　 杨沈星的同事们纷纷感谢程瑾晏的慷慨，又是私人飞机又是五星酒店，这位先生为了追沈星可真能下血本。

　　 **

　　 飞机第一节休息室。

　　 杨沈星和程瑾晏坐在相邻的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程瑾晏给她倒了一杯果汁，问道：“你在看什么？”

　　 杨沈星注意到随行的除了他们六人还有四个长相极为普通的、身材却充满了力量感的男人，她在好奇这是什么人，看上去可能是安保。

　　 她捧着西瓜汁，咬吸管：“我在看那四个人是干嘛的。”

　　 程瑾晏看着被她咬扁的吸管，眸色变深，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我家的保镖。”

　　 才四个？“其他保镖不会在另一架飞机上吧？”

　　 猜对了，程瑾晏出行自然不会才这点人跟着。

　　 程瑾晏又递给她自己刚刚剥好的核桃，杨沈星每日都吃核桃，助理每天都会特意准备150g剥得干干净净的核桃。

　　 杨沈星接过来吃掉，随后又自然地接过程瑾晏给她的湿巾擦拭：“谢谢。”

　　 他人真好，杨沈星发出第n次感叹。

　　 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旅程，程瑾晏行事极为周到，将她照顾得面面俱到，牛排是帮她切好的，汤也是放温了才端给她，彭茹没能来的失落感跟着烟消云散了，杨沈星有几分得意：“看来不用助理也没问题。”

　　 她的同事都坐在餐厅用餐，四人也不便讨论这等八卦，只是看见二人的时候会暧昧地眨眨眼。

　　 沈星真是好福气呢，这个男的这么体贴。

　　 *

　　 杨沈星透过机窗往下看，逐渐能看见呈块状的田野和城市分布，快要到了，她应该道谢了：“谢谢程先生这一路的照顾。”

　　 程瑾晏从一开始就听不惯程先生三个字，现在关系更加亲密了便开口道：“你别叫我程先生了，听着太生分了，你看我都叫你沈星。”

　　 杨沈星从善如流，试探着开口：“瑾晏？”

　　 啊——程瑾晏骨头麻了，耳心痒痒的，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名字这么好听。

　　 *

　　 下午两点，众人在樱花酒店安顿好，程瑾晏和杨沈星住顶层，周围的房间都住满了他的安保，杨沈星的同事则随意挑选了别的房间。

　　 杨沈星感觉怪怪的，不过她没有精力去思考哪里怪，明天上午就是项目介绍会，她需要梳理思路和练习演讲。

　　 程瑾晏在大套间的浴室里泡着，脑子里反复响起刚刚的那一声“瑾晏”，胸口发涨，复杂的情绪在其中流淌。

　　 他修长的腿伸出来搭在浴缸边缘，在水里玩起了手机：google—和女孩子做什么最浪漫？

　　 搜索结果：送鲜花、送巧克力、送小动物。

　　 程瑾晏撇撇嘴，这些才没用：google—和理工科女孩子做什么最浪漫？

　　 搜索结果：理科女生最吃香的十大职业！

　　 无语。他把手机丢到一边。阖上眼反复思索杨沈星助理和他讲过的话。

　　 **

　　 晚上。

　　 为了欢迎瑞华研究所，东京研究所请他们来到当地最大的烧肉店用餐。

　　 东京研究所所长山本幸村用日式口音的英文向他们表示了热烈欢迎，随后又再次沟通此行安排是否合适，在得到杨沈星的肯定回答后，一群人便一来一往地边聊当下前沿技术和理论，边享用烧肉。

　　 程瑾晏的词汇量不足以支撑他听懂谈话中的专业名词，便一心一意地给杨沈星烤肉。

　　 杨沈星的碟子里堆满了程瑾晏的成果，他没有让侍者来做，而是选择自己慢慢为她刷料，杨沈星默默地想：烤肉很好玩吗？

　　 刚刚吃完他烤好的的和牛眼肉，下一秒程瑾晏又给她加上了和牛肩，她转头看过去，他神情很是认真，碗里很干净，似乎还没怎么吃。

　　 杨沈星心里酸了一下——非常奇怪的感受，她把手放在胸口，程瑾晏抬头，眼睛里亮亮的：“怎么了？”他小声开口。

　　 他的皮肤光滑白皙，五官如同雕刻，棱角分明，嘴唇很薄，眉毛浓密又显出叛逆，不过似乎比上次见面要瘦，穿着淡蓝色的衬衣，身材笔挺纤长，一举一动都显出优雅和不凡，杨沈星今天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她摇摇头：“你不吃吗？”

　　 程瑾晏心头小鹿乱撞，神色流露出淡淡的欢喜，心情极好：“我在吃。”

　　 突然同事蒋怡然用中文叫了她一声：“沈星，山本先生问你项目卡在哪儿。”

　　 杨沈星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对着程瑾晏呆住了，不知为何她感觉脸上隐隐发烫，她抿唇，不再看他，转而继续和山本交流。

　　 **

　　 众人在烧肉店边聊边吃，直到九点半才散场，一行人回到酒店。

　　 蒋怡然还处在兴奋之中，山本先生说他们有一个的团队之前同样遇到了她目前的难题，可是他们已经攻克了，之后可以交流经验。

　　 杨沈星还处在不自在中，和程瑾晏拉开距离，听蒋怡然叽叽喳喳分享自己的开心。

　　 程瑾晏面色逐渐沉了下来，好心情消失殆尽，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门口，杨沈星就住他隔壁，程瑾晏在房门口看见杨沈星，不理她又当着她面开门关上，这才出了一口气。

　　 杨沈星莫名其妙，回房洗漱后继续整理之后会用到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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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杨沈星在东京研究所会议室开展了演讲，她除了介绍瑞华研究所的公开研究成果，还在可公开范围内分享了目前在做的项目的进展，她妙语连珠，援引了多个典故来增添演讲的趣味性，使得与会者纷纷鼓掌，情绪高涨。

　　 程瑾晏在后排看着，感到与有荣焉，他得意洋洋地打量周围的人：看看这就是仙女！

　　 既漂亮又聪明，居然还这么风趣！

　　 杨沈星的演讲完毕，收到了在场观众热烈的掌声，台下提问众多，可是她都能一一解答，程瑾晏神身旁的白人小哥忍不住和他说：“she is amazing！”

　　 作为没有听懂专业内容的人，程瑾晏一边骄傲一边又有点不安，他想起之前赵攀说的关于两人差距太大的问题，那时候他还在嘴硬，可是现在他感到有些惶惑，他按下心中冒出来的种种念头，用力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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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沈星下午受邀出席早稻田大学的学术分享活动，这是面向硕博的学术分享，旨在为学生分享人生道路的选择和少量工作相关的专业知识。

　　 她phd时期的学长如今入职了早稻田，之前就给她邮件过希望这位天才少女能够和自己的学生们进行分享，杨沈星自然是答应的。

　　 其他同事都留在东京研究所进行交流，只有她和想来参观的程瑾晏来了早稻田。

　　 又是一场极受欢迎的演讲，程瑾晏毫不怀疑。

　　 学生们都很热情，杨沈星的分享很接地气，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娓娓道来，还给了众多建议，之后的答疑环节更是妙趣横生，学生们纷纷心满意足。

　　 这一场程瑾晏能听懂90%了，他现在才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才”，写在简历中的人生经历中终究比不上当事人自己的分享来得令人印象深刻。

　　 当杨沈星用搞笑的口吻说自己十四岁离开家去读大学，交不到朋友很孤独，却和快退休的图书管理员成为了忘年交，还跟着管理员的妻子学会了缝纫机，学生们都惊奇地鼓掌时，他眼眶发酸，心里难过。

　　 *

　　 杨沈星演讲完毕和程瑾晏一起离开的时候，讶异地注意到程瑾晏眼睛红红的：“你这是怎么了？”

　　 程瑾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眼酸想哭：“这边空气是不是不好啊，我眼睛不舒服。”

　　 杨沈星迷惑：“挺好的啊。”

　　 程瑾晏转移话题：“那可能是进沙子了。晚上就在附近吃？”

　　 杨沈星赞同，尝尝这边学生喜欢的美食也不虚此行了。

　　 晚上杨沈星请程瑾晏享用了一顿不甚美味的料理，程瑾晏第二次被女生请客，滋味毕生难忘。

　　 杨沈星皱着眉头：“看来我和jack的口味不一致，他明明推荐说很好吃的。”jack就是她的学长。

　　 程瑾晏却极其满足，刚刚他在料理店给杨沈星倒水切菜，做得很是顺手。

　　 他提议道：“在附近散散步消消食再回去吧？”

　　 杨沈星自然没有异议，她本就是极其养生的一个人。

　　 日本天黑得更早，现在才七八点，就比国内要暗许多了。

　　 空气湿热，偶尔吹来一阵风也是热的，早稻田大学的建筑白日看起来庄严肃穆，晚上却显露出百年学府偶尔露出来的一丝时尚与摩登。

　　 杨沈星和程瑾晏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两人静静地走着，她一边观察附近的建筑一边看来来往往的学生，忽然听见程瑾晏的声音：“你那么小去读大学，会害怕吗？”

　　 杨沈星迟疑回答道：“我不记得了，可能会吧。”

　　 程瑾晏默然。

　　 杨沈星转头看向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瑾晏垂头看着自己的鞋：“没什么，就是好奇。”

　　 他俩穿的都是黑色的k家的鞋，二人的步伐都一致，程瑾晏几乎分不出彼此，二人像是女娲用同一碗水泥捏出来的。

　　 忽然有个车头载满了书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的向两人冲来！

　　 学生大声道：“malfun！attention！”

　　 杨沈星一把抓住程瑾晏的手，向着自己用力一拉——程瑾晏抱住了她。

　　 学生的车撞向石头停下了。程瑾晏后方准备冲过来保护的人也停下了。

　　 程瑾晏轻轻地拥住她，刚刚那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他能闻到杨沈星身上的柑橘的香味，很清新，带着一丝苦涩，让他想要深呼吸。

　　 程瑾晏一动不动，仿佛呆住了，杨沈星以为他吓着了，犹豫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了。

　　 天上云慢慢散开，露出一轮皎洁的月亮，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周围还有聊天的学生，可是程瑾晏都听不见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好像要从喉咙跳出来。